试笔
时值盛夏，正是草木葱茏的季节。陈寒牵马走过山脚最后一段石阶，回望曲折消失在树荫里的山路，心知此次下山，今生恐再无可能回甘粟山，不由心生惆怅。
他转过最后一个山角，路的尽头是无名小溪，而在溪边及膝深的蒲公英中，站着他的师弟。
“阿白”
因师弟夭折一事，师傅回来他就被关入渊狱面壁。直到今早出来后听四师弟说，当天师傅下了狠手，三师弟飞白被直接逐出师门。数月不见，三师弟倒是似无甚大变，只是脸色越发青白了些，一道泛红的鞭痕扭曲了他淡漠的脸。
“师兄”飞白见他倒是很高兴的样子，眼儿弯弯，难得笑得灿烂，“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呀。”
“阿白”他又轻轻喊了一声，浓黑的眉毛拧做一块，“你不用叫我师兄了，师傅已经将我除名，从今日下山起，我就不再是甘粟山的弟子了。”
飞白脸色倏得暗淡了，他嘴唇蠕动了几下，终是不甘心道：
“...大兄，小弟此番惹下大祸，连累大兄修行倒退，被老师除名。心中惴惴，愿为大兄牵马坠蹬，补救一二。若大兄心中有火，小白认打认罚，只要大兄出气就好。”
陈寒虽不看他，但心中依然可以清晰地勾勒出阿白认错时的样子，一如往常的对他带着满满的讨好和一丝认定自己不会动怒的狡黠。但这次不是他练功出错，也不是他待客轻慢。陈寒心知虽然同是妖，飞白与他却是不同的。然而，他还是抱了一丝希望，开口道：
“我不怪你，阿白”飞白眼睛迅速明亮起来，“只是，对于师弟的死，你可知错？”
他抬起头，发现一如所料，骄傲的小妖怪并没有露出他预想的神情。仿佛有一个远比他自己强大的灵魂从那个温和，眯眼笑的躯壳中苏醒。飞白挺直了腰，眼睛亮的宛若明星。只是里面不是他想看到的后悔和痛苦，而只是单纯的欣喜和疑惑。
“大兄”飞白皱着鼻子，表情就像一只被鞋打了的猫，“林奇是自己跑出去被大鹗咬死的，我有什么错？”
“若不是你和他争吵，说他百无一用，他又怎么会去挑战大鹗”陈寒责问道。
“林奇说要去求师傅”飞白神色漠然，“说要做你的道侣，还说你和他都是羽兽，原就是一族，结合才是正道。”
“可他本来就没用，我们妖怪本就是以力为尊，我不用法术他都打不过我。就算当了你的道侣，以后也只会拖后腿。”
“够了”陈寒低喝一声，飞白一下愣住。“阿白，我的心思你并非不知，即使他和师傅提，我拒了便是。上山这么多年，你到底也没有磨掉妖怪的本心，纵使学了这么久的人类，可一点人性都没有学到。”
陈寒说完难得的重话，看着愣住的阿白，心知自己也是在强人所难。飞白和他不同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学习人类，他只是为了自己才努力学着当个人类，心里依然是那个视人类为草芥的大妖。
他抬起手，像上山第一天那样揉了揉飞白的头发。飞白的眼睛溢满泪水，知道这便是告别了。
“阿白，我们就此别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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